底下忽的没了声音,然后一阵息息索索的声音传来,薛宝钗知道,这是婆子们看到情形不对,悄悄溜走了。
莺儿还在叫着,薛宝钗有心应上一句,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一般,只能瘫坐在那里,动弹不得,脑中充斥着方才那婆子们的话,半晌后,苦笑一声,是了,自己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一些,以为这些小心思姨妈不会知道。谁知道,她不但知道了,还这样兵不血刃的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!自己难道还不知道这起子小人的行径吗?往日她们因着姨妈喜欢自己,当然处处逢迎,时时夸奖。可现在,姨妈对自己不满意了,她们当然揣度着姨妈的意思来糟践自己了。
只是姨妈未免也太狠心了一些,薛家为姨妈做了那么多,只是这一点上忤逆了她的意思,她怎么能让这些人这样的污蔑、诽谤自己!难道娘娘这一胎果真是个皇子,姨妈这是有恃无恐了吗?
薛宝钗脑子里飞快的想了很多东西,直到耳边传来莺儿紧张的声音,“姑娘,你这是怎么了?哎呀,怎么脸上这么烧?莫不是吹了风病了?”莺儿有心扶起薛宝钗回去,无奈薛宝钗身子丰腴,莺儿力薄,无力扶起。想叫人来帮忙吧!周边偏又没有旁人。
眼看着薛宝钗脸色越来越潮红,莺儿急的都快哭了,最后好容易看到打更的婆子,让她回去叫了几个人,才将薛宝钗抬了回去。回去后,又是一番折腾,好在这回莺儿有了经验,熬汤送药,一连吃了三丸冷香丸,薛宝钗才感觉好了些。
薛宝钗沉沉睡下了,莺儿却看着坛子里剩余的七八丸冷香丸发愁。姑娘小时候还好,几年才发作一回,偏自从来了贾府,每隔几个月就发作一回,每一回都要吃两三丸冷香丸才能压下去。如今冷香丸所剩已经不多,吃完了该怎么好。先不说如今的薛家可有那样的人力财力,五湖四海的收集那些花儿蕊儿的,就算收集了来,可没了药引子又有何用?莺儿愁的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荣禧堂王夫人的正房内,王夫人双目微阖站在佛像跟前,一手捻着佛珠,一手敲着木鱼,嘴里默念着佛经,希望菩萨保佑自己心想事成。忽听得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,也不说话,只默默站在一边,便问道:“事情都办成了?”
周瑞家的陪着笑,“回太太的话,已经办成了,宝姑娘已经听到这些话了。”
王夫人睁开眼睛,似笑非笑,“哦?她怎么样了?”
“病了,听说吃了两三丸冷香丸才好了些。”周瑞家的笑着说道,“只是,太太,奴婢有些事不明白。”
“你是不是想问,为何我要针对宝丫头?”王夫人放下木槌,在旁边的黄杨木椅子上坐下了。
周瑞家的笑着点点头,“是啊,太太一向不是最喜欢宝姑娘的吗?为何这次?”
“我是喜欢她,我喜欢她大方敦厚,能好好辅佐宝玉,伺候宝玉。可我没想到,她背地里竟跟我耍起了心眼!哼,若不是前些日子去石家吃酒,席上石家二奶奶多嘴问了一句,我还不知道呢,什么时候金玉良缘的事也传到外头去了!薛姨妈没这个心机,薛蟠又是个憨子,除了宝丫头,我再想不到旁人!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就范吗?哼,我乐意成全她,是我的事,但我可不想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!”
王夫人是很生气,她一直很喜欢宝钗,觉得她是宝玉的良配,可是她素来不喜欢那些有心机的女子,薛宝钗此次真的触到了王夫人的底线,但是她念及宝钗往日的功劳,还是手下留情了,只让人点出薛家的身份,以此来警诫宝钗。
周瑞家的笑了笑。主仆俩又说了些旁的,周瑞家的方才离开。
与此同时的秋爽斋内,贾探春正在宣纸上奋笔疾书,侍书站在边上回话,“宝姑娘已经听到那些话了,当场就气病了,好容易才被人抬回蘅芜苑,如今吃了冷香丸,已经歇下了。”
贾探春停下笔,将笔搁在笔架上,拿起自己方才写的那篇字看了看,摇了摇头,“不好,太过率性了些!”然后将纸揉成一团,扔在了地上。但也没了继续写字的兴致,便意兴阑珊的坐了下来,随手从书桌上抽了一本书翻看了起来。
侍书忙将地上的纸团捡了起来,扔进了纸篓里,待会拿出去烧掉。姑娘的笔墨,可不能随便流露出去。
“姑娘,好端端的,您为何要让方婆子说那样的话,万一若是日后翻出来了,岂不是会牵扯到您?”侍书不解的问道。
贾探春得意的笑了,“怎么会?宝姐姐是个爱面子的人,今天这番话,她不光不会往外说反而会千方百计的隐瞒。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,太太凡事都倚重宝姐姐,她还未过门呢,便这么倚重她,这样下去,哪有我的出头之日。只有离间了她们姨甥,你家姑娘我才有出头之日。二哥哥一旦定亲之后,接下来便是我了,我若不能在这之前讨好了太太,到时候太太随便将我配了出去,我的一生岂不是完了?所以啊,我才让那婆子添油加醋的。更何况,就算宝姐姐要查,她也只能查出来是太太让人传这样的话的,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!”
侍书点点头,一脸佩服,“姑娘,这是不是就是姑娘常说的,螳螂捕蝉黄雀在后?”
贾探春得意的笑了。显然她以为自己就是那在后的黄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