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玉婷番外
单玉婷在红罗山书院读书的第一年,她堂姐单玉婉死了。死得不光彩,后院中隐隐流传的说法是与人私奔,被家里捉了回来,羞愤难当,自缢身亡。
也有仆人悄悄说,是单大老爷嫌丢人,给勒死的。
又有说,是单家追得太急,那一男一女翻马,被马踏死了。
不管如何,她堂姐是死了。
送葬很低调,因着是女儿,棺材也没能埋进祖坟,挑了个地方,就地埋了。棺椁入土之时,大伯一个男人,哭得肝肠寸断,扶着棺材盖不让下葬,大房那么多孩子,他一向最疼婉姐儿。单玉婷知道大伯是真伤心,也知道他倾尽财力给婉姐陪葬了好多珍宝。
可人是真真死了,再回不来了。
她站在坟地,还心想,要是我有这么一天,我爹会宁愿杀了我来保全世家名节吗?黄表纸蝴蝶似的飞得到处都是,她眼珠子跟着飞纸滴溜溜四处乱转,猛地看到一个狐狸洞,心下一骇,直道晦气。
好的不灵坏的灵,真是乌鸦嘴,两年后,她干了一件比婉娘还错的事。私奔就要死,那未婚先孕是不是要五马分尸、千刀万剐、凌迟处死?这件事太错了,错到饱读圣贤书的她都没找到给自己辩护的理由。
她心想,这事儿决不能告诉任何人,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,那它就会像没存在过一样。自己忍忍痛也就过去了,拿掉这孩子,自己还是红罗书院的优秀学生,还是单家的大家闺秀。
事实也确实如此。她过了十八年平静无波的日子,虽然没意思,每天奉承郎君、管理家事、出门应酬,买脂粉、帮郎君买脂粉、核对账目,每天都很忙又好像什么都没干。算起来,是耗着青春吃他祝家一口饭。有时郎君夜宿小妾房中,她孤枕难眠,神思浩渺,会想到这些,想到自己多久没再看一本书,多久没干过自己真心喜欢的事,曾与那人相约携手走天涯,最终不过远隔天涯。想得热血沸腾,可第二天丫鬟端着水盆进来,她还是那个一身铠甲、充满干劲、带着虚伪热情的祝夫人。
我是弱女子,我有什么勇气?心里的却说,我是懦夫。读了三年圣贤书,将百家谋略用在了后院,愧为读书人。
所以,当看到她的小女儿行为粗鲁,没个闺秀样也没个公子哥的模样,单玉婷有些后悔又有些激动。后悔是悔在,自己一直在付出却没真用心做过什么,女儿没留神就长大了;激动是何不让英台圆了她娘未了的读书梦?让她回来也能像她娘一样,虽无奈被困在后院,可心终究是自己的。
鉴于教训,她与祝英台约法三章,决不可泄露女子身份。
然而从那一天起,很多事情如雪崩一般,表面未显,而内里“咔嚓”声不断,有什么要裂了。她紧随郎君命令,疯狗似的阻止英台与梁山伯,可英台一次次都没有认输。好像不把她弄死了,她便永不服输。她不听长辈的话。
你怎么能这样呢孩子?你娘当初都没敢的事,你怎么敢呢?我就不信我管不了拆不散你了?
父母有时疯魔起来,会将自己的失败报复到孩子身上。因为孩子是他们的附属品、私有品,更妙的是,世俗习惯不准他们反抗。
单玉婷这一场噩梦做了十八年,直到兰草把她唤醒。
十八年前你毁了我,我也毁了你,十八年后你叫醒了我,我才能直视这个世界。人生在世,如草木一秋,活给谁看,谁在乎你?
买了梁家后院的房子,筑了围墙,盖了新房,又清扫了一大片废墟,开垦成花圃,种上各式各样的花草,有时还逗兰草“儿,这一株给你当媳妇好不好?”“这一株花开得红艳,给你做媳妇好不好?”
一向粘着她的兰草这时就一溜烟就跑了,跨在围墙头上还喊:“我找我妹妹妹夫去!”
那头就听到英台的声音,“嗳,不叫大爹小爹了?”
梁母隔着墙头也喊:“亲家母,中午来吃饭,家里包了馄饨!”饭吃得多了,与梁家人也熟识了,也就愈加对当初祝家重伤了梁山伯有亏欠。
好在梁母是个心胸宽广的女人,直说儿子挨了一顿打,换回一个她称心满意十分合胃口的儿媳妇,还捎带上才富五车的丈母娘,划算极了。
在梁家蹭饭的不止她,有一次还遇上了若虚。那死人如今真是遁入了空门,瞧着她跟瞧着花草鱼虫没什么两样,她不过多问了几句,秃驴吓得好久不敢再来,当真是可笑。单玉婷想着又摸了摸脸,要好好保养了。
蹭饭最多的还是那马文才,每次他来,均是男女各自开席,他就左顾右盼,吃过饭也不嫌撑得慌,在院子里舞剑练功,惊得落叶翻飞,表演得十分卖力。
梁家小姐倒也没辜负他的美意,待他走了便从里屋出来,笨手笨脚仿着原样也练一把,练到天色擦黑才进屋。
当年的十二月,上头的科考开始了,考好的学子便任命为地方官员。看着皇恩浩荡,不拘一格,其实是皇帝开始对世家的权利下手了,他们要提拔更多的寒门子弟,在朝堂中与世家对抗。梁山伯这种无根无底的小年轻,若不是有马家念着当年一勺寒露水的救命恩情,在背后助他,怕早就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。
梁山伯的官渐渐做了上去,一手抓世家,一手笼络寒门的马家也渐渐从同等世家中脱颖而出。前马太守致仕以后,马文才接班,好在此人是个干脆果决、为民办事、爱护百姓的好官,因他而活的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