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皇子便住在右一路的院子里,跨过一道院门,便是长长的夹道,穿过夹道再进一道小巧的梅花门儿,便到地方了。
到得此处,施有德便恭声道:“殿下恕罪。殿下来访本当开启右一路正门相迎。只是最近雪大,那正门上头的梁子被压断了,如今正在修葺,委屈殿下走了侧门儿。”
秦素便笑着摆手道:“无事的,走正门就看不到中路大花园的风景了,如今却好,我也瞧个新鲜。”
她话音方落,便听见一阵笑声忽地传来,随后便是一把微带上扬的男子语声响起:“皇妹妹怎么这时候来了?路上没冻着吧?”
话音未落,便见三皇子已是大步走了过来,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贵妇,贵妇的身后另跟着四五名衣着华丽的姬妾。
秦素的面上立时擎起了一抹浅笑,急步上前见礼,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三皇子身边的那个贵妇。
上次册封宴是正经宫宴,男主女次分了席,秦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主宴上的女子,故她与几位皇子夫人都没怎么见过,此时细细打量,却见三皇子夫人生得颇为端秀,只可惜眉峰上挑、两眼含威,即便是笑着的,也有一种威严冷凝的气势。
“阿巧见过三皇嫂。”秦素主动上前见了礼。
这种场合,陪在三皇子身边的只能是正室夫人。至于霍亭淑等人,秦素以眼尾的余光往旁扫了扫,便瞧见了霍亭淑那张微有些泛白的脸,看起来可比上一回憔悴多了。
水榭那件事一出,最丢脸的不是她,而是三皇子。
若非三皇子是个生性洒脱之人,霍亭淑这会儿只怕是没机会站在这里的。
秦素一眼扫罢,便又将注意力转向了眼前三皇子夫人。
三皇子夫人的母家姓谢,高祖皇帝时,谢家也勉强算是望族,不过如今却是凋零了,到了谢氏这一辈,谢家已然沦落到了小姓之列。
见秦素执礼甚恭,谢氏的面上便多了些笑意,忙忙地上前扶起了秦素,柔声笑道:“皇妹妹可别这么多礼,快些进屋说话吧,今儿外头可冷着呢。”
秦素便就着她的手起了身,只觉得她的一双手倒是又干燥又温暖,反倒比她的容貌更叫人舒服。
三皇子此时也走了过来,与谢氏一同陪着秦素又走了约盏茶的功夫,将她让进了正殿。至于施有德,在三皇子夫妇到来后,他只是略一见礼,便退了下去。
这位施大监在广明宫地位之超然,由此可见一斑。
此刻,右一路的正殿里已然架了两只大火盆,里头烧着银霜炭,然而殿里的温度却并不算暖,秦素进去后,只将最外头一件大氅脱了,便被让坐在了靠右首的第一张扶手椅上。
谢氏招呼小宫女们上茶上点心,秦素便面含羞赧地道:“我不告而来,还请三皇兄与三皇嫂勿怪。”
三皇子便笑道:“皇妹妹可是稀客啊,平素我请还请不来呢,今日一来真使蓬荜生辉。”
谢氏也含笑道:“皇妹妹太客气了,一家子人走动实是太平常的事儿,皇妹妹如果事先下了帖儿,那才叫生份了呢。”
到底是有些来历的士族出身的女郎,虽然如今没落了,却还有几分底子在,说起话来很是得体,既不失亲热,礼数又周全,叫人听着就舒服。
此时便有小宫人奉上了茶果等物,秦素便与三皇子夫妻说着客气话,看看火候差不多了,她便将礼物捧了出来,局促地道:“之前是我太不懂事,脾气也坏,损了三皇兄一套上好的瓷器,如今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,便拿这匣子珍珠赔罪吧。还请三皇兄与三皇嫂莫怪。”
说这些话时,秦素已然站了起来,双手捧着匣子呈给了三皇子夫妇。
这般郑重的大礼赔罪,自然显得态度真诚。三皇子连忙上前扶起了她,笑道:“皇妹妹太客气了,倒叫为兄汗颜。”话虽是如此说,可他的手却是自动地接下了那只匣子,而面上的笑容里也含了一分欢喜之意。
秦素微有些吃惊。
她之前就猜着,霍亭淑嫁的这个三皇子,只怕是个不受宠的,如今看来,她的猜测只怕没错。不过是一匣子珍珠而已,三皇子拿得也太快了,连推让一下都没有。
可惜了一副好相貌。
此时谢氏也笑了起来,掩唇道:“皇妹妹便是这样见外,都说了是一家子了,讲这些虚礼作甚?要依我说,这原是我们错在前头,皇妹妹就不该带东西过来,而是我们该当送东西给你才是。”
一番话说得极为妥贴,立时便掩去了方才的某些尴尬。
帝边的霍亭淑听了这话,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,脸上一片灰暗。
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,秦素却偏要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之后,突然登门赔罪,这到底是赔罪呢,还是来提醒儿的呢?
霍亭淑的头垂得低低地,只觉得谢氏扫过来的视线分外冰冷。
听了谢氏之言,秦素笑得越加纯真:“三皇嫂再这样说,我可就真要无地自容了。无论如何,三皇兄居长,我这个做妹妹的就当敬着才是。再者说,父皇都发了话,我也得尊着父皇的命令。”
见秦素抬出了中元帝,谢氏这才没再客气了,而三皇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匣珍珠上头,正掀盖仔细观瞧,除了附和地笑上两声,他竟是一个字没说。
秦素又等了一会,三皇子居然还是只字不语,只喜孜孜地打量着那一匣子珍珠,竟似是浑然忘记了有客人在座。
秦素觉得有点尴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