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词倒是要看看他打什么主意,遂披了件披风便出门了。屋外已有积雪,铺了挺厚的一层,踩上去松松软软的。府门外。华舟坐在马车上,戴了顶斗笠,低头不知发呆还在作甚,听到动静,心想终于盼到了来人,从马车上一跃而下。“杨四娘可算出来了。”“崔琞这是何意?”华舟努嘴,“昨夜崔宅的鹦鹉死了。”“为何?”“郎君说聒噪。”荆词沉默不语。“依我看,不是鹦鹉吵闹,是郎君心乱。”荆词白了他一眼,登上马车,“带路吧。”华舟不禁松了一口气,乐呵呵大声道:“崔宅的人最喜欢杨四娘您了,比任何一个娘子要随性好处。”“看来你们崔宅进出的娘子不少啊。”车内的荆词悠悠道。“您、您何来此说……”“没有对比,怎分高低?”华舟心里嗖地又绷紧了回去,看来主子和杨四娘果真闹开了,还是少说话为妙。因着是下雪天,不算太冷。还未出正,长安城四处热闹,马车一路向城南而行,四周渐渐静谧下来。窗外白雪皑皑,曲江如镜,万里冰封,雪花稀稀疏疏飘进来。马车最终停在终苑门口。荆词打开车门,探出身子抬头望了望整座宅子,除却牌匾上是“终苑”二字外,一切如旧。宅子内与上次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些摆设,廊下老嬷嬷朝她福了福身,尔后继续忙活自己的事。“进来暖暖身子。”屋内一熟悉的男声响起。荆词大步走了进去,冷眼看着几案前的崔琞,“崔郎今日又是谁的说客?”“坐下吧。”她冷哼一声,凭什么他能如此心平气和,仿佛一切不过尔尔。老嬷嬷呈着两碗牛乳走了进来,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把两只盛牛乳的碗端到几案的两边。“老奴刚煮好的,请郎君和娘子趁热喝下。”看着老嬷嬷伛偻身躯,荆词的眼神不禁柔软了几分,遂犹豫着坐到软垫上,“谢谢。”“娘子该感谢的是郎君,郎君一早冒着风雪去郊外农场里取回来的。”老嬷嬷语气平静地说完默默退下。荆词冷笑,颇为嘲讽,“崔郎,我想你误会了,你作为临淄王的说客,任务已经完成了,没必要多此一举。”“我承认,我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,”崔琞淡淡开口,“带你去潞州,带你看李隆基的政治,把你拉到同一个阵营。但是……我更想让你了解这个阵营的主帅,他的志向、博大、自负、自私,同朝中任何人往来,不能用友人思维,这等人从来不会真正坦诚布公……”“呵!你凭什么教导我?你有什么资格教导我?”崔琞含视着她,甚是正经,语气缓缓,“就凭在洛阳因缘巧合救了你,就凭在江陵城再次偶遇,就凭……在临淄王之事前我全部出自真心。”“你……”他突然表明心意,荆词有些措手不及。“你要傻到什么时候?”他凝视着她,眸光满是情深。她怔怔地与之四目相对。片刻。她微微垂下头,抿了抿嘴,“那你之前还挣我那么多利息……”崔琞蓦然一笑。“不把利息提高你怎么记住我?”荆词略为无奈,瞪了他一眼,低头拿起勺子舀碗里的牛乳,嘴角却情不自禁上扬。崔琞亦笑,整副英俊的面容似瞬间爽朗了起来。…………“为何里边那屋子铺满了软垫?”用过牛乳,荆词好奇于里边一进的屋子。“你忘了,那是水榭,下面是结冰了的江水。”她想起来了,里边一间是水榭,最里头的门窗未开,故而她差点忘了。如今水榭里铺上软垫防止寒气上升,有保暖的作用。崔琞起身,同她一起走过去。啪嗒一声打开窗,眼前是万里冰封的曲江,像一块浑然天成巨大的玉,冰莹剔透,上面有一层白白的雪,雪花偶尔从窗外飘进来。“冷吗?”他笑着看向她。“不冷。”他仍旧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为其裹上,“注意点儿好。”这一幕甚是熟悉,曾发生过。那时江水滔滔,今日万里冰封,“等开春了,咱们去射猎吧?”她提议。他顿了顿,“好啊。”“上回送你的那只幼犬你可还留着?”“滚宝啊?好吃好喝养着呢,你难不成想要回去?”的确是荆词的性子道出的话,语调与以往却大有不同。此乃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几分小俏皮,只有同十分亲近之人才有的语气。“不会。”崔琞碰了碰她的鼻子,“若你喜欢,我再给你弄十只八只。”“可别,筎院里养十只八只幼犬,怪吓人的,别吓着望兮。”“望兮是谁?”“二姐和太子的孩子,养在我的院里呢。”崔琞不觉皱了皱眉,“和一个婴儿住一起,不吵吗?”“不会啊,望兮乖巧得很,且我答应过二姐,我要为她守护这个孩子。”荆词一脸认真。“难不成要带着她嫁人?”“不行吗?反正我养得活。”崔琞一副哭笑不得,甚至有几分无奈。“哎,你这是什么表情?我又没说要嫁给你,干吗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?”荆词不悦了。他俯身看盯着她,“那要嫁给谁?嫁给薛崇简不成?那不行,你已经同我一起站到临淄王的阵营,晚了。”“我不嫁人呗,自由自在不好吗?反正王家养得起我。”“啧啧,”他摇摇头,“这可如何是好,我心仪的竟是一匹热爱自由的小马,好歹我也是养着千军万马的人啊。”“这话怎能明里说出来。”荆词对他出口的话颇为紧张。崔琞笑着伸手拥了拥她的肩。…………午膳之时,老嬷嬷送进来一个火炉,好些生素生荤,羊肉、鸭肉、以及各种素菜和调味。“打咕咚羹?”荆词瞧着这副势头略为惊喜。“雪天吃咕咚羹再惬意不过。”“加上两杯小酒就最好了。”俩人遂在水榭里开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