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十二月的时候,卫律终于等到了从新江都那边快马送来的情报。汉朝人提出了一个让卫律既高兴又惊忧的要求——想要和谈?可以!
帝位必须去。
换而言之,大魏皇帝是不能再当了。
最起码最起码,不能再对外宣称这一点。
其次,卫律想给自己的太子求娶一位宗室公主的要求,虽然没有被驳回,但也没有得到同意。
对方要求‘倘若贵国诚心尊奉天子,当表诚意’。
这个诚意如何体现,他们一个字也没提。
但卫律明白,左右不过入朝为质、朝贡请封这些套路。
此事,他是清楚的。
毕竟,当年在长安,他可也算统治集团的一员,和三公九卿也曾谈笑风生过。
更紧要的是,大魏右皇帝,对如今那位禀国的大汉丞相,有着深刻的了解和认知。
当年,弓卢水畔,被其打得夹着尾巴狼狈逃亡后,卫律就一直留心研究过那位如今的丞相的为人。
西迁时,正是仗着这份了解,卫律才敢偷偷的与那位刚刚发动了宫变,掌握大权的汉室权臣私下里py交易,临了又拉了乌孙人垫背,拖住了汉军可能的追击,让整个西匈奴的残余力量得以顺利走出西域,随后攻破康居,进抵沩水,灭亡月氏,最终于大梁立国。
现在,再次遭逢曾经的大敌。
卫律自然知道,如何与其打交道。
也明白,那位大抵是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——灭了他卫律,那位丞相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借口和机会,继续用兵身毒?
难道连遮羞布都不要了,赤裸裸的以暴力来灭国并土?
若是如此,他如何去说服国中士大夫?
旁人不知道,卫律是很清楚中国士大夫的清高与洁癖的。
那些家伙,嘴中动辄就是周公如何,孔孟如何,三代如何。
仁义道德、上下尊卑、忠孝礼仪,更是万万不能丢弃的根本。
不然,何以汉朝要留着西域王国,而不是直接吞并、灭国?
不然,汉人又何必拐着弯,拿着乌孙人、羌人当挡箭牌,自己不去做那些贩奴的勾当?
说到底,仁义、尊卑、忠孝,是中国的传统价值观。
哪怕私底下男盗女娼之辈,表面上也得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。
所以……
听完了臣子的报告后,卫律立刻就精神了起来。
他挥手召来自己的太子卫河,对他问道:“太子,对此可有看法?”
这便是要考校自己的继承人了。
没办法,当年卫律被困漠北数载,期间,他辛苦培养的长子死于漠北的疫病,次子和从子也都先后死于箭伤。
好不容易得到了漠北那几位的纵容,得以率军与李陵汇合,却又困顿于西域的焉奢、尉黎之间。
于是,等到他和李陵率部西迁时,身边就剩下了三个儿子。
西迁路上,又病死了两个,最终活着跟他来到这身毒的就剩下了排行第五的卫河。
这个儿子很年轻,今年才将将十八岁而已。
卫律为了培养他,一直将其带在身边,耳提面授。
好在卫河很聪明,学东西也很快,这让卫律稍得安慰。
“父皇,儿臣以为,汉人的条件,绝不可答应!”大魏右皇帝的太子恭身长拜。
“哦……”卫律闻言,眼前一亮,心中颇为欢喜,问道:“为何?”
“回禀父皇,我大魏虎踞身毒,兼有百国,又控堪薄天险,有大梁雄城可依,麾下虎贲精锐,足有数十万,汉人轻我,我等何必自轻?”
“那汉朝若是果真来攻,我大魏虎贲,必可予其迎头痛击!”
听得卫河的话,殿中的十余位大魏将领,都是暗暗点头。
这些人都是卫律来到身毒后成长起来的新生代,西匈奴西迁,虽然不过十余年,但对这些人来说,却仿佛是一个世纪前的事情了。
他们知道汉人很强,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强?
只是隐约记得,少年时跟着父祖,狼狈逃离西域故土时的事情。
但这份记忆并不牢固,因为,当年西迁时的苦难,没有太大。
不过一年,西迁大军,就已经灭亡康居,进入了温暖富饶的沩水流域。
倒是那些年长的大臣贵族们,眼中满满的都是忧虑。
他们知道,而且明白,汉军的强大之处!
当年在西域,在汉军鹰扬旅的威压下,瑟瑟发抖的记忆,依然深耕于这些人内心的最深处。
自是明白,虽然如今的大魏,看似强盛。
但说到底,所谓的数十万虎贲,其实其中有七成以上乃是仆从军。
真正可以依靠的能打的,也就那么七八万骑兵。
就算是这些人,可堪与当年的汉军相媲美的,最多两万罢了。
而汉朝有多强?多大呢?
两万骑兵,恐怕不过是汉朝如今一个都护府的兵力。
况且,即使侥幸能胜过汉朝一回,恐怕,带来的不是和平与安稳,而是更大的危险!
一旦那位丞相暴怒而起,亲自将兵而来。
即使只率一万之军,恐怕也能将整个大魏连根拔起,全数屠灭!
张蚩尤之名,可非浪得虚名!
卫律高坐龙座上,俯瞰着自己的大臣、贵族们的神态,心中已是明了。
他看向卫河,微微摇头,道:“痴儿!”
“汝之判断,倒是正确,奈何想法不对!”
“朕之大魏,确实不该应允那都护的条件……”
“但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