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一个小厮跑进书房,他在房里急着收住脚,腰间拐了一下,差点没把我放于桌上,又垂于地面的条幅给踩坏了,不然留下一个小厮的脚印在条幅上面,如果脚印又洗不掉的话,将来在毅老头那儿会很不好看的,这就像是在老头子脸上踩了一脚。

小厮说:“大先生,有事儿了,郭托子在彩主儿房里,大家在等大先生过去。”“什么事儿,轮到郭托子来使唤我了?”我跟小厮走,嘴里问。“是四芳哥儿的事儿,但跟郭托子连着关系。”“是啥事儿呢?你这小厮拖了半天也没跟爷讲明白。慢点走,爷今儿气喘。”“郭托子让芳儿上街为自己去药店弄药,郭托子是个老药罐子,可不知怎么的,芳儿被人抓了起来,现在正被关在警察局里。郭托子在彩主儿那儿,要请大爷去商量办事儿。”

彩主儿见了大先生,做了一副将死未死之人的表情,她这会儿好像已经把世间俗事都看穿了,那种表情虽然不是快乐,但同时不表明有什么痛苦或担忧在腹内藏着,她没拍桌子,当彩主儿太高兴了,或者太痛苦太愤怒了,都会把面前桌子拍得很响,她说:“大先生来了,这芳儿不知在外面做了什么大错事儿,就上街一会儿功夫,出去替老郭到药店按药方抓药,就这么一件小事儿,人就出了事儿,刚才局里来人了。”“交钱,交了钱就可以放人出来。”老郭说。大先生听了一会儿,说:“到底是什么事,进了局里?”“没说清,”彩主儿说,“是为了一张纸的事儿。”“什么纸呀,这么不能碰?”“大先生说得对,”老郭走到房门口,斜侧脑袋,向上看了看半阴半阳的日头,说,“大先生这话说得对,到底是怎样一张纸,会把四芳哥儿送进了警察局里去,是什么东西,大先生?”“我刚知道这事儿。只有拿了钱去局里,跟他们的头商量着办。”我说完,忽然又说:“让老过去办,他跟日本人熟,现在日本人说一句话,比什么都灵,让他带着钱去。”彩主儿听了这话,微微点头。但郭托子不同意:“这一次是警察局里的人做了这事儿,和日本人不相干的。”“但也可以让老过去局里办这事儿,让他先到钱庄上取点钱。”我还是这个主张,让老过出门办事儿。

商量定了,找人去叫过下田过来。后来这个过呆子正如我所料,先去找了那个送狗给吉府的日本商人,日本商人极愿意帮忙,打电话去局长家,那局长接了日本人电话,比日本人还急,愿意帮忙,他亲自下到关人的地方,连罚款都没要,便让芳儿跟了老过走,芳儿先回到郭托子在吉府外面的家里,直到明天,大家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。

原来四芳哥儿抓了药,往郭托子家里去,可包药的黄纸太薄,要碎,药容易从纸的破洞里钻出来撒在地上,正着急,抬头看见在附近墙上贴着几张黄色绿色的纸,芳儿上前从墙面上揭了两张纸下来,用这纸在药外面再包一层,正当包好,被迎面走来的巡警瞧见,巡警有三位,其中一人眼细,又是纸上有颜色,吸引人,被他将纸上书写内容看了个明白,这就有事儿了,一个巡警说这是**的标语,说芳儿在做**宣传,要抓起来审问,另两个巡警把标语看了,认为不是**,仅仅是反日,是反对日本人,巡警与巡警争论起来,芳儿听不懂,但也走不了,因为巡警的大手已经紧紧按住了芳儿肩头,最后,三个巡警便把芳儿带进局里,关了起来。

大先生听得直皱眉:“反日怎么就成了**了呢?这也太会扯了,扯远了。”而老过的观点不同,他说现在外面情况复杂,有人利用反日来反对政府,也可以用**来反日。“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?”大先生说,“政府自己反不反日本人?”老过接过话:“我不懂,日本商人说反日就是**。我到局里,听局长说,有时候反日是光反日,不**,有时候反日就是反对政府,市民都搞不清楚,所以要查,我们警察要查这些事儿。”“那是他们的观点。”大先生说。老过理由充足,因为是他找日本商人,把这事儿给办了,他说:“局长说了,连日本人都来替芳儿说情,可见他并不反对日本人,不反对日本人,肯定也不会反对我们政府。”

大先生转身就走,心中骂老过,这个死人坯子,要么真是一个傻子,要么将来会做汉奸,这个臭味满身的脏东西。但大先生随即浑身一惊,心内发憷,想芳儿仅仅是用标语在街上包了一包药,而自己呢,在书房木橱里为医生那个组织收藏了许多书籍、标语,而且那些书都是宣传革命的,有的书是从外国革命领袖的著作中翻译过来的,这要是被人知道了,往警察局里一报,出的事儿可就大了,到时连老过那个日本朋友也帮不了忙。大先生越想越怕,所以下决心要找医生,让他把这些东西快点弄走,别害了自己,害了吉府上下。不过,诗歌集子还是可以放在书房里,那些没人要看没人要读的新诗都是一些太平无事又无用的破烂文字,是弄来玩玩的。

大先生闷坐在圈椅内,就是书房里那对圈椅中的一只,而且在入座以前,把书房门窗都关紧。壶中仅剩半壶茶水。窗子被关紧,再去把竹帘拉起来。门已被重重关死。起身离座,想做一件事,突然忘了要做什么事,于是又将门推推拉拉,查验一遍,看看有没有关牢。坐回圈椅内。手做着左右摇动的动作,手摆晃到左边,摆晃到右边。现在是早上呢,还是中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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