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先生送走医生,在回书房的路上,正好与二先生打了一个照面。大先生站住,站住后,用眼睛盯着二先生看。二先生觉得奇怪,问,大先生对着我练眼神呵,大先生闭一只眼,睁一只眼,这样练出来的眼力比较集中,像山谷里的猎户打猎时那样,睁一眼闭一眼瞄准猎物,然后慢慢开枪射击,将猎物打死。说完,想走,但被大先生叫住。大先生心里想,怎么对他说呢?不好说,医生刚对我说过,让我小心。二先生说,大先生有事吗?想跟我说什么事?“你现在还在当铺里主事?”不对了,二先生想,不对了,燕巨大这小子今天脑子有点问题,我不在当铺做事,难道还可以在别处做事?在你燕巨大的钱庄里做老大?不,我不是这么问的,我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当铺,要去的话,我跟你去看看,反正我也没事,闲得慌。“走吧,大先生,燕巨大先生。”两人开起了玩笑――可这事却从来没有发生过――两人都在拿对方开玩笑,一个是从来没主动提出过要去当铺看看,另一个也从没叫过人家“燕巨大先生”。

来到当铺,继续开玩笑。大先生说,二先生,这间当铺被你经营得很有起色,跟以前没法比,没法比了。“燕先生来当铺,燕先生来当铺……”二先生对店里几个当班师傅说,燕先生来当铺,燕先生来当铺……今天在当铺做事的是郭托子和季托子,冯托子休息,而王托子最近身染风寒,他正一边吃着郎中开出的汤药,一边卧床大睡,睡着睡着,病情就会减轻……燕先生今天来当铺,燕先生今天来当铺,这可是多少年来没有发生过的好事儿……哪有,我是来过几次的,没几个月,我就来了几次……哪里呵,大先生,你以前来这儿,全是我们去请你的,当铺里得了好的古董,我们这些人都看不了,只能请你来……哪里呵,好多次了,我都是不请自来,不请自来呵……哪里呵,大先生,我得了唐代的那件东西,想请你做个鉴定,你都不肯赏脸……哪里呵,每次二先生叫我来,我都会来的,唐代的东西?在哪儿呢?二先生在前面走着,大先生在后面跟着,两人来到店堂后面二先生办公的地方。二先生从木橱里取出唐代铜镏金摩羯纹酒壶。酒壶平时被二先生用着,打开壶盖,有一股很浓的酒味冲入人的鼻孔。就是这只东西?大先生问。就是这件酒壶。东西没得说,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好东西,东西以前见过的,只是,二先生,只是你不能用此壶来喝酒,这样会毁了酒壶的。二先生说,没法子,喜欢用这件东西喝酒,喜欢。喜欢也是不成,酒会把东西毁坏的,东西好,非常之好,要好好保护起来。二先生拿起酒壶,用鼻子闻闻,真好闻,香,我老过离不了这件酒壶,等我死后入土埋葬,我要将此件东西也入了土,让它陪我在泥土里度过千万年时光。大先生说,要是这样的话,这件酒壶可就遭了大殃了,铜质物品容易受到腐蚀,千万年以后,东西早已变成了渣儿,还是别这样想,我改日告诉你女儿,叫她记住这事,不要把唐代酒器随你入葬,让你在坟墓中缺了此伴侣。哈哈哈,二先生大笔,开玩笑了,大先生,我哪能真的这么做呢?不过你听,大先生你听……听什么……你听,壶里还有些酒,来,你我喝了这酒……好,喝了这酒。两人坐下,一人一只酒杯,没有菜,空喝酒,空喝酒不吃菜的感觉真好,特别不错,就像夜里睡觉,不管男人女人,空喝酒的感觉就像男人女人夜里睡觉不穿衣服,是光了身子睡觉……空喝酒好,空喝酒好……两位先生喝着乐着,但酒不多,每人一杯正好……你听,大先生,你听,摇酒壶,壶里面发出液体滚动的声音,在壶里面残留着一些酒,这是刚才的事,现在再摇,酒壶闷闷的,没有酒液滚动的响声,别听了,二先生,你别去摇它了,里面没有酒了,有酒的,大先生,我在木橱里藏着酒呢,二先生从木橱里又取出一瓶酒,这是一只玻璃酒瓶,不大,但也不小,打开瓶盖,酒的气味直向大先生鼻孔冲来,他可是一位先生,一位真正懂学问、懂文化的先生,平时滴酒不沾,今天陪老过喝酒,而且是喝没有菜肴下口的空酒,大先生这么做,是为了完成医生下达的任务,为了完成抗日人士下达的革命任务,大先生只能陪着老过喝上几口。大先生的头有点晕,但还行,忍一忍,“二先生,”大先生说,“二先生,你现在同日本人还有没有业务上的往来?那个川郎有没有跟医院做过药品销售业务?”“不知道,人家日本人的事,我怎能知道?不谈这个,现在是喝酒时间,来,喝了这杯。”二先生的舌头在口腔中开始慢慢膨胀起来,他舌头大了,跟喝酒喝得舌头大了的人说不清任何事情,跟此时的大舌头过下田谈药品方面的事,于抗日大计不利。要死,事儿没谈半句,倒是在这儿陪他喝起了酒,做了一回酒鬼,真是要死。要死。要死。要死。要死。“谁要死呢?”二先生眯着醉眼,问大先生。大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,二先生自己先回答了:“我要死了,我喝着喝着就慢慢死掉了。我死掉了,但是死得很慢,因为在喝酒,所以所以所以死得很慢。”“二先生,二先生。”“你别喊,你一喊,就影响了我去死,你大先生这么一喊,高着嗓子眼朝我这个死人喊话,我可能就死不成了,我要死也没死成,就是因为你大先生这么一句喊。”“这么说,是我燕巨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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